四月的一个上午,咨询室走进来一对母子,个子矮小的妈妈和眼睛一直盯地的23岁儿子。妈妈说:“萌丁老师,他不想活了,已经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也不与人说话,只说有个声音喊他去死。”她说儿子网上赌博已经输掉两百多万,家里用光了所有存款、还卖了一套房帮他还债,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妈妈说时,儿子一声不吭,未低头,两眼却一直盯着地面。妈妈退出咨询室,我请他坐下。
“为什么不吃饭呢?”
“我没必要吃饭。”
“你不饿?”
“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你想死?”
“老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他没有回答,却突然问到。
“人生的意义就是活着!”是啊,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就是活着,活着去经历快乐、经历痛苦、经历失败、经历成功……
“为什么想死?”
活着太痛苦了。”
“想怎么死?”
“先把父母杀死后再自杀。”
“爱父母吗?”答曰爱。“我死了他们怎么过?所以我
要带着他们一起走。”
纠结而残忍!
他说过去只是在网络上玩电子游戏,网络赌博是近两年的事。在工作群体中,喜欢表达自我的他,却常常不被人听到,渐渐地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网络赌博上去了。
问他赢过没,他说赢过。赢后的钱如何处置呢?他说有一回赢了60万,他没取出一元钱,让钱放在帐上一个星期未动。“放在账上的目的就是要把它输掉!”他咬牙切齿地说。看着账上的钱慢慢输掉,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快感。
他说小时候家庭很幸福,虽然爸爸妈妈有时会吵架,间或说出离婚之类的话,即便在小学三年级时确实离了(离婚未离家),他的心里也非常踏实,因为他相信,爸爸妈妈都是闹着玩的,不可能真正分开,这个家永远都会在。每天晚饭后一家三口手拉手去楼下散步,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以为一辈子会这样。这样的美好在小学四年级时被打破了。那是父母离婚一年后刚复婚没多久的一个中午,他高高兴兴放学回家,打开家门,扑鼻而来的是他最喜欢的排骨烧土豆香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想和妈妈来个恶作剧,躲在厨房门旁,等妈妈一开厨房门就大叫一声吓她。他身子靠着墙,探着头仔细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但是、但是,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呼吸急促、面如死灰、喘不过气,“哇——”,那压抑很久的强大的痛苦与愤怒,几乎把整栋楼都震动。他绝望地哭道:“我听到我妈正在接一个电话,她说以后别再叫我去做那种事了,我现在已经复婚,要是被警察抓到,我们这个家就完了……”瞬间如五雷轰顶,完了完了,我们家的幸福生活从此没有了……自此他拒绝一家人出去散步,开始一次次离家出走,一次次出去打架,一次次被抓进派出所……
我问他就此问过妈妈没,他说过去从未问过,两个月前问了,妈妈说是和单位同事偷着出去卖水货,那是别人从香港带过来的走私电子产品。“你相信吗?”“我相信。”他眼光躲闪,毫无底气。“你真的相信?”“真的……相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低下了头。
我们就此事进行了多方位的、深入的探讨。“老师,原来是这样”“当然!”他重重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知道,那件深深伤害他的事情已经重新赋义。他,活过来了。
十一点十五分,我们暂停休息。不到两分钟,他突然走出去对妈妈说:“妈,走,我们去吃点东西。”他妈妈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答应:”好好好!好好好!”
饭后,我们继续谈他的工作,谈他的情感,谈他的爸爸妈妈……他承诺以后再也不会赌博了,表示咨询结束后,立马去银行取消所有信用卡,身份证交给妈妈管。最后,他向妈妈提出了一个请求:可不可以晚饭后一家子像过去那样出去散步?他的妈妈连声答道:“可以可以!”
三个小时的咨询结束,母子俩去银行的背影是那么的温暖与和谐……
几月后,他妈妈路过咨询室,特进来看我:“萌丁老师,太谢谢您!您救了我们一家人哪!那次来咨询前,几乎所有人放弃了他,我这个当妈的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来试一试,没想到他真的就改变了!他再也没有去赌了,对我们说话也温柔了!”
“你们晚饭后有去散步吗?”
“有有有!一直在散步!”她的眼睛已经噙满了幸福的泪水……
行为成瘾(addictivebehaviors)是一种额外的超乎寻常的嗜好和习惯性,这种嗜好和习惯性是通过刺激中枢神经而造成兴奋或愉快感而形成的。成瘾的概念来自于药物依赖。现在成瘾的内涵已经涵盖了物质(药物)成瘾和行为成瘾。行为成瘾的核心特征是患者明确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害但却无法自控。